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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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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江言這話一出, 其他展臺的人也都爭先恐後地圍了過來,眼見著周圍人越來越多,丸三健的臉色也越來越黑。

他其實今天本來也打算用自己收到的不合格的今虞琴弦來和他們的丸三絲弦做對比的。

到時候他用著今虞琴弦的名號賺了眼球, 又靠著比今虞琴弦還要好的“質量”來打開銷量,他們的絲弦就絕對不愁賣了。

可是誰知道半路殺出來一個江言。

江言在這大庭廣眾提出這個,他現在就是騎虎難下。

他必須答應這次“比賽”,他不答應就算是默認了他們的絲弦不如今虞琴弦。

這是絕對不行的。

丸三健越過江言打量了一下站在旁邊看起來有些局促的潘仁旭。

潘仁旭已經很老了, 十幾年前就能因為做出的絲弦質量問題而退隱,難道這十幾年後反而能成了

那絲弦再好估計也好不到哪裏去。

丸三健這麽想著,心裏已經給江言貼上了“虛張聲勢”的標簽, 不過他不是一個莽撞的人,而且他也知道很多人在江言手上吃過虧。

他還是謹慎為好。

丸三健沒有思考太久, 直接回答:“既然江館長有意和切磋, 那也好, 也正好看看我們兩家誰才是方老先生衣缽的真正傳人。”

這人還真是連這時候都在和她耍心眼啊,這明裏暗裏給自己和自己的絲弦擡身份的小動作就不帶停的。

不過江言並不準備慣著他。

她直接喊了一聲:“停。”

本來還在侃侃而談的丸三健被打斷,只能皺著眉看她, 這時候他又一次開始氣憤準備話筒早不壞晚不壞偏偏這時候都不能用了!

江言看著他說道:“比賽是比賽,但是有些事情還是不能弄混的。”

“從一開始你就在強調與方老先生的關系,那就拿出證據吧。”

“在過去手藝人收徒都是要賜名上書帖的, 方老先生直到先去名下就都只有潘老師一個人的名字, 請問你父親是投的哪一路的門墻”

江言問得一針見血,直接將丸三健剛撐起的大虎皮被扒得稀巴爛。

對於不要臉的人她一向“冷血無情”。

丸三健沒有想到江言居然這麽不給面子, 只能咬牙答:“我父親確實曾經跟方老先生學過一段時間,雖然名義上沒有入帖, 但是情同師徒。”

這就是仗著方老先生作古了睜著眼都能說大瞎話了。

江言故意拉長了音調:“哦——”

“原來如此。”

“所以你父親只是在方老先生那裏做過幫工吧”

江言微微瞇眼,一旁的黑貓和小明陶五傳音。

黑貓:“她又在算計人了, 怎麽有人累心眼跟藕似的。”

陶五看他一眼答:“心有七竅,玲瓏剔透。”

小明點頭附和:“足智多謀,神機妙算。”

“……”

你們兩的濾鏡真的可以再厚一點嗎

而此時聽了江言的結論的丸三健卻無從反駁,他想說是弟子,可是這條路已經被江言一開始就給堵死了。

他要是說其他身份,那就是名不正言不順地“偷師”了。

他不能讓他們丸三社背上這樣不清不楚的名聲,所以他只能捏著鼻子默認了江言的話。

知道丸三健不可能反駁,江言東山如流地繼續道:“當年方老先生研究覆刻華夏絲弦,這幫工不說請了一百,七八十個也是有的。”

“他們要是都像丸三先生您一樣天天自稱方老先生弟子,那可是有些讓人頭疼了。”

“而且……”

江言笑著看丸三問道:“你知道什麽叫做鳩占鵲巢嗎”

她說著沒有再理會丸三健而是看向了其他圍觀群眾:“今虞琴弦,只此一家。”

丸三只覺自己臉上火辣辣的,被江言這一通下來,他們丸三絲弦是徹底被和今虞琴弦切割了。

不過這樣也好,一會兒他的絲弦要是贏了,那就更能證明絲弦技術已經被他們霓虹壟斷了,最正宗的絲弦就在他們霓虹!

這麽一想丸三健的臉色又好了起來,他悄悄和一旁工作人員吩咐了一句,然後依舊故作大方開口:“感謝江館長今天的科普。”

“不過,還是先比賽吧,用事實說話。”

這人還挺沈得住氣,果然臉皮夠厚。

江言感嘆一句之後點了點頭。

不等她開口,丸三健搶先說道:“既然要比就要公正,現場現在肯定有一些古琴圈的人士,不如直接讓他們來評價”

這還說人話了居然提出這麽靠譜的建議了。

江言疑惑地打量丸三健,不知道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不過她還是點了點頭,至少表面上這個規則是公平的。

很快人群裏就有好些人開始報名,很快就有五位被選了出來。

江言快速掃過他們,從身份上來說這幾個聽起來都沒有任何可疑,基本上都是古琴愛好者。

只是……江言看向了其中一位的手。

原來如此。

丸三健把這幾個人安排到一張長桌前坐好,然後自信滿滿地說:“江館長,拿出您的琴弦吧。”

他自己則已經拿出來他們的丸三絲弦開始給周圍的人展示。

江言卻沒有應,她對著小明使了個眼色,小明就拿出來了一張沒有上弦的古琴,她將古琴放到桌上。

江言這才開口:“為了公平起見,咱們一人上一根弦,不讓他們看到,然後直接讓他們選擇。”

她已經看出這幾個大概率都是丸三健找來的托了,其中一個的手居然還那麽白嫩。

要知道學古琴的人左手大拇指、無名指和中指都是會有一層老繭的。

這是無法避免的。

她話音剛落,坐在桌前幾個人已經有些慌了,他們下意識看向丸三健:這和說好的不一樣啊!

丸三健也沒有想到江言還會來這一出,他想拒絕卻聽周圍人都在叫好,這時候他拒絕可就是心虛了。

他只能硬著頭皮答應下來。

幸好他還有第二手準備。

江言走到後臺先一步把絲弦上好然後遞給丸三健,他也很快就完成了。

上了兩根絲弦的古琴這才橫在那幾個人面前。

江言又說:“評價當然得給理由了,對嗎”

明明是問句,卻被她說出了幾分一錘定音的感覺。

那個門外漢這下更慌了,幾次都試圖站起來。

而其他幾個也是掩飾不住的慌亂,他們確實能看拿出優劣,可是……他們現在分不清哪一根絲弦是雇主的啊!

就在這時,他們看到遠處有人在悄悄打手勢,那兒站的位置十分巧妙,只有他們坐著的這個位置才能看到。

他們馬上來了信心。

只是還不等他們看太清楚,那個打手勢的人突然消失。

就在人群看不到的地方,陶五正捏那個已經被自己弄暈的人的後脖頸:“為什麽要打擾我師父呢不聽話的人類……”

話說到一半他又松了手:“法治社會。”

他隨手將人一丟便重新回到了展廳前。

江言見那五人一直沒有說話,反而朝著一個方向死命地看,她也發現了端倪,她上前雙手撐在那“門外漢”的面前。

“選好了嗎誰更好。”

那“門外漢”被江言的氣勢一鎮直接語無倫次起來:“我不知道,不關我事,是……”

不等江言聽到自己最想聽的,那邊的丸三健先沈不住氣了,他咬牙說道:“換一個評委吧,這個應該是太緊張了。”

江言也沒有拆穿,只微笑著目送那個“門外漢”灰溜溜地走下去,看到黑貓跟上了他,她才收回目光。

“那這最後一個……”

她看著剛才搭過幾句話的周芷問:“你可以嗎”

周芷一臉受寵若驚,立馬答:“我可以!我是學古琴的!”

見狀江言看向一旁的丸三健:“那就她吧。”

丸三健皺著眉打量周芷,然後說:“江館長,這樣選的人不公平吧”

“我不是質疑江館長您的人品,而是以防萬一。”

被倒打一釘耙的江言還沒有惱,周芷先坐不住了,她馬上站出來:“我是周芷,勉強算個古琴演奏家,我敢以我的名譽保證,我在此之前不認識江館長。”

丸三健笑道:“名譽這種事……也不太能說清楚的,您說對吧”

周芷怒氣沖沖:“你……”

她想反駁,卻一時也自證不了,只能一臉尷尬地站在那裏。

她將目光投向江言,希望她能說點什麽,卻見江言依舊一臉淡定,還示意她稍安勿躁。

江言看向丸三健:“丸三先生,你也是制作絲弦的,應該知道古琴為君子之器,奏的也是君子之音。”

“你質疑一個古琴演奏家的信譽,難道是因為你們的絲弦當不起君子之弦這四個字嗎”

從事這種古典職業的人很是忌諱名譽受損。

丸三健敢拿這個說事,她也就能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說著她還看了看臺上另外四個如坐針氈的人:“這幾位也知道這個道理吧。”

江言一招敲山震虎,直接讓那四人白了臉。

他們心虛了。

江言這話正好打在他們七寸上,他們雖然在古琴圈子裏沒有什麽名氣,可是也不想有個臭名聲。

本來丸三健和他們說的可只是讓他們吹一吹他的絲弦而已,可沒有說還要演這一出。

四人心裏也都有了計較。

丸三健把這四人的神情都收入眼底,知道江言這一局是又贏了,他咬著後槽牙,也只能說:“江館長哪裏的話,我自然是相信每一個古琴演奏家都是君子的。”

江言看著還在“死鴨子嘴硬”的丸三健從善如流道:“那就讓她來吧。”

這下五人評委算是到齊了。

而此時黑貓又在臺下傳音:“你們說江言看到了嗎”

陶五和小明低頭看他一眼都沒有說話。

“……”

黑貓炸毛,別以為他沒有看出這兩人在鄙視他!

而臺上江言看著桌上那把上了兩根絲弦的古琴勾了勾嘴角。

這個丸三健還真的越來越有意思了啊,這壞心眼都要趕上她了。

丸三健看著臺下的人說道:“那咱們的比賽現在就開始吧。”

說著他又轉頭看江言:“希望江館長到時候也別說我們這幾個人不專業了。”

江言笑了笑說:“當然不會。”

只怕到時候哭的是他自己了。

五個評委開始觀察起面前兩根絲弦來。

周芷看得格外仔細,她伸手去摸那兩根絲弦。

一根表面特別絲滑,手感很軟,摸著有點黏黏的感覺,以周芷的經驗來說這絲弦肯定是加入了大量的膠,纏絲緊實但一點都不會發硬,走手有點類似於撫摸紙張的感覺,這就和傳統絲弦有些不一樣。

她又試著彈了幾下,琴息幹凈,但是張力不足,泛音散音有些空,有種差了一口氣的感覺。

畢竟古琴其實更加重韻而不是音。

不過從整體質量上來說,這也確實算得上好弦。

周芷停了手,她基本可以判斷,這應該是丸三社制作的絲弦了。

她又伸手去摸另一根弦,手感格外粗糙,張力大,膠合緊實。

這正是她以往買到的老今虞琴弦的手感。

不過彈這個不能上太高,否則容易斷弦,一般都是降低調。

這麽想著她又覺得有些可惜了。

她隨手彈了幾個音,音色比較古樸,音量也大,可是這琴弦走手音格外明顯。

周芷略微皺了皺眉。

這可不是一根好弦該有的表現啊。

就在她想再試試的時候,只聽“錚”的一聲,她旁邊的人將這根絲弦彈斷了。

隨著這斷弦聲,現場一下就安靜了下來,而丸三健的嘴角卻露出了笑來,他下意識去觀察江言的反應,卻發現她依舊是氣定神閑。

呵,她也就只能裝到這裏了。

倒是一旁的潘仁旭眉頭一緊,他在擔心那是他制的弦。

他下意識就想問江言,卻發現江言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臂:“潘老師,安心,相信我們的今虞琴弦。”

江言的話像是一陣清風一樣瞬間安撫了潘仁旭。

這時周芷開口了:“我覺得不用再看了,這根絲弦贏了。”

其他幾個也紛紛點頭附和。

她看向江言和潘仁旭眼裏有止不住的失望。

她本來以為江言說得那麽信誓旦旦,會帶來的不可能是這樣的次品的。

結果……

看來以後華夏古琴圈,大家對絲弦的選擇應該都會是丸三社了。

丸三健臉上的笑意再也掩飾不住,他對著江言一拱手:“江館長,潘先生,承讓了啊。”

說著他就對著下面的觀眾們鄭重介紹道:“這一根就是我們的丸三絲弦,大家也看到了,它在各個維度上都比今虞琴弦要好……”

他目光裏帶著幾分挑釁:“江館長承讓了。”

江言略一挑眉:“承讓這不是還沒有比出勝負嗎”

說著她就走到一邊輕輕撥弄了一下剩下的那根孤零零的琴弦。

琴音一出,展廳好似也安靜了下來。

所有人都在疑惑江言為什麽會這麽說,甚至心裏還升起一個想法:難道這就是死鴨子嘴硬嗎

丸三健此時也不再顧及形象,畢竟這是個勝者為王的社會。

他贏了,他們的絲弦贏了,這就是最終結局。

“江館長,您這算是在自欺欺人嗎願賭服輸的道理不需要我講給您聽吧”

江言勾起那根崩裂的今虞琴弦根本不理會丸三健,而是對著那周芷幾人。

“這根確實是今虞琴弦。”

周芷看著江言不認輸的樣子以為事情會有什麽反轉的,結果沒想到江言只是單純不承認而已。

周芷皺著眉:“江館長,輸了就是輸了,雖然絲弦是我們華夏的,但是也不能不允許人家在技術上超過我們吧”

“技不如人這種事……”

她說著卻發現江言好像有些滿不在乎,她心裏有了幾分不滿。

原來真的有人不如聞名啊。

江言見她說完了,這才慢條斯理地說道:“確實,技不如人就要認。”

說這話的時候她看向了丸三健:“而不是用一些下三濫的手段。”

“這確實是今虞琴弦,但是卻不是我今天帶來的。”

“今虞琴弦的每一根弦都是手作,而為了區分批次,在絲弦上弦的時候都會做一個標記。”

周芷一聽這話立馬想到今虞琴弦那一個約定俗成的規矩——

按照出產年份在上弦時打出一定數量的卷,也就是弦結。

這一點只有他們行內人才知道。

而江言和潘仁旭老先生一起來的,肯定不會不知道。

也就是說她上弦的時候肯定記得打弦結。

她的目光立馬轉向琴頭,卻發現琴頭一個弦結都沒有。

所以,這難道是被掉了包

丸三健聽了這話輕笑一聲:“江館長,誰能知道是不是您故意不打弦結,就為了給自己輸了之後找借口呢”

誰知江言卻點了點頭:“確實有這個可能,我是做了一點手腳,不過卻是為了防小人。”

江言對著正在重新檢查那把古琴的周芷說:“我在我帶來的那根琴弦弦結地方,抹了一點口紅,上面有嗎”

周芷立馬去看,然後擡頭說:“沒有。”

丸三健繼續說:“江館長,您現在編這麽多的事情出來不覺得很可笑嗎”

江言同情地看著丸三健反問:“真的要不見棺材不落淚嗎”

她話音剛落,剛才那個門外漢從人群裏抱著一把古琴走了過來。

他臉上是一片茫然,等到了臺上才仿佛有一點清醒。

他看著丸三健,突然開口:“丸三先生,該給我們結賬了嗎”

江言笑著問他:“結什麽賬啊”

那個門外漢怔楞道:“就是讓我們幫他做宣傳,不管是他拿出什麽琴弦來對比,都要說他們的絲弦好。”

江言臉上笑意更深,而丸三健卻黑了臉:“胡說八道什麽你這是汙蔑!”

“什麽汙蔑!我有聊天記錄的,你不能不認啊!”

丸三健對著身後保安使了個眼色,就立馬有人來拉那個門外漢下去。

江言讓開了道路:“這個人可以走,不過我還有點其他東西給大家看看。”

反正懷疑的種子都給埋下了,也不急於現在。

丸三本以為江言會糾纏這個問題,沒想到她這麽輕松就揭過去了,心裏反而更加疑惑起來,他謹慎地又問:“要看什麽”

江言也不回答,就見小明抱著一張和桌上那把估計幾乎差不多樣式的琴走了上來。

小明把琴放到了桌上示意那五個人看。

這一次周芷已經不用江言說就立馬去看上弦出的弦結處,那裏果然就有口紅和代表今年年份的弦結數量。

“這張琴上有剛才江館長說的那些細節!”

她激動說完就察覺了不對。

丸三健也馬上開口道:“這也不能排除是江館長您提前準備的吧。”

江言點了點頭:“這用來試弦的琴確實是很普遍的琴,但是……”

她略一挑眉:“丸三先生,這琴上另一個根絲弦你不會不認識吧”

周芷趕緊對比了兩把古琴上的絲弦,發現那居然真的就是丸三社的絲弦,她再次開口打抱不平。

“這根絲弦和剛好我們鑒定的丸三社絲弦幾乎一樣。”

她還是謹慎地用了幾乎這個詞匯。

聞言江言才繼續詰問丸三健:“丸三先生說這是我事先準備的,那麽請問我是怎麽事先拿到你們並未發售的產品呢”

“……”

丸三健的嘴角抖了好幾下卻一句也不能反駁。

他要是說那不是他們的絲弦,那就代表除了他們還有另一家能做絲弦,可是這不可能。

他要是說是,就是認了換琴的事。

不管是哪個答案他都不能接受。

丸三健微微瞇了瞇眼:“啊,這可能是我們的工作人員剛才搞錯了吧,拿成了之前我在市面上買來和我們絲弦對比的老今虞琴弦的樣品,所以……”

江言笑著接過話頭:“所以剛才用來比的根本就不是我們今天帶來的,而是你買的次品對吧”

“那剛才結果丸三先生您覺得還成立嗎”

“……”

丸三健深吸口氣從牙縫裏擠出來三個字:“不成立。”

江言從善如流地答:“既然不成立,那就重新比一次吧。”

一旁周芷這下是完全看懂了。

她雖然有些天真,卻也不是真的傻子,這明顯就是從一開始丸三健就是在做局啊!

虛假評論人是他找的,琴是他換的,他要的就是把今虞琴弦給踩在腳底下。

而她都差點被騙過去了!

周芷憤憤不平地開口:“我覺得不用再比了,明眼人一看都能知道這根今虞琴弦更好。”

“這根弦彈出的聲音韻長味厚、蒼古圓潤,而且還能做到韻長不假,這是只有最傳統頂級的絲弦才能做到的。”

她又覺得光說不能很準確地向其他人傳達觀點,就直接用單弦獨奏起來。

她撥弄出一個簡短音節,便是浮雲柳絮無根蒂,天地闊遠隨風揚。

那是真正的君子之音。

而接下來她又換了那根丸三社的絲弦,同樣的曲調,由這根單弦彈出,音色卻有些燥,類似鋼線新弦的那種燥,失去了那古樸的質感。

好似一個是從竹林裏走出的謙謙君子,另一個則是打敗得西裝革履立在高樓大廈間的現代人。

這種明顯的對比就算不懂古琴的人也都聽出來。

而先前這五個選出來的評委在那裏評,他們也不過看個熱鬧,評委說什麽他們也就那麽一聽。

可是這一次他們是真切的感受到了區別。

下面一個人小聲念叨了一句:“這不還是咱們的絲弦更好嗎我不懂琴可都聽得出來啊。”

這話一出很多人都跟著開始附和起來。

“所以啊,還是得我們老祖宗傳下來的東西好。”

“重點難道不是這個小霓虹之前騙人還帶節奏嗎”

“連這都能作弊,我看啊別做我們絲弦了,去和隔壁思密達學不要臉吧!”

丸三健聽著周邊嘈雜,知道他們這邊已經完全大勢已去,無力回天了。

他看著江言說:“你贏了。”

他能用各種手段去騙別人,卻騙不了自己,琴弦聲是不會說謊的。

丸三健想不到他們家兩代人攻克了這麽久,最終做出來的絲弦居然還是和今虞琴弦相距甚遠。

他不服,卻又不得不服。

“不是我贏了,是方裕庭老先生、潘仁旭老師和我們華夏歷史上那些制弦師們贏了。”

“也是我們華夏的文化贏了,外面的人再怎麽想學也差那麽一口天然之氣。”

“你們學不來的。”

這也是為什麽很多人學華夏的文化,最終也只能得一個神似而已。

丸三健鐵青著一張臉。

江言卻轉手就把潘仁旭往前面一推:“潘老師,您說兩句。”

潘仁旭臉上一僵,他其實是完全不適應在這種場合下說話的,作為一個手藝人,他永遠都是在背後默默無聞的那一個。

而現在他走到了臺前。

他抿了抿幹澀的嘴唇,醞釀了好久才用略微帶著一絲沙啞的聲音:“咱們今虞琴弦要重新和大家見面了,希望……你們還記得它,不記得也沒事,我們可以重新認識。”

“我敢向大家保證,咱們現在的絲弦一定和我師父當年所做……一般無二了。”

“不過,我已經沒有那麽中用了,但是在我之後,應該還會有其他人扛起今虞琴弦這面旗。”

“它代表的不是什麽精神,而是我們這些制弦人數十年的努力。”

從方裕庭鍥而不舍地覆刻到潘仁旭的堅守,他們從前人的手裏接過這門技術,便讓沈浸千年的絲弦之聲重新響起。

潘仁旭說這話的時候正好站在那張“今虞琴弦覆活”的海報下面,格外應景。

他說完這些,又露出一點無措來,而下一秒現場爆發出了雷霆般的掌聲。

丸三健雖然也沈著一張臉,但是卻也跟著鼓起掌來。

即便他這場首發會已經完全成了給他人做嫁衣了,他甚至開始懷疑江言一開始就是故意的!

江言確實是故意的,並且她還不打算就這樣放過丸三健和其他幾個人。

等掌聲完全停下,包括門外漢在內的五人不知道為什麽重新出現在人群裏。

“結賬!結賬!”

“我們都配合你演戲吹你的絲弦了你還就意思賴賬”

“一開始說好演完這出就給一人五萬的!”

那幾個人像是沒有什麽知覺一般一個勁往外抖落和丸三的交易細節。

而在他們身後,一只有著九條尾巴的黑貓正一臉驕傲地抖著胡子。

看吧,江言離不開他,這種小事都要他幫忙。

這麽想著他又加大了控制。

而剛才本來就已經隱約有些察覺的圍觀群眾和一些古琴圈子裏的人都徹底明白了其中的貓膩。

這下本來在他們心裏只是輸了的丸三琴弦一下就變得低劣起來。

“嘖,本來我還想看看價格,要是比今虞琴弦便宜也不是不能買,結果來這一出……要是用了還不得臟了我的琴”

“這幾個為了五萬就把聲譽都出賣了,以後誰還敢找他們彈琴啊。”

“今虞琴弦的質量都重回巔峰了,還找什麽平替啊。”

聽了這些話江言格外滿意。她扶著潘仁旭準備下臺,就被快步跟上來的周芷攔住。

“江館長對不起!之前我誤會了您!還以為您是……”

名不副實之輩。

後半句她怎麽也說不出口。

江言看著眼前這個年輕的古琴演奏家笑著搖了搖頭:“對不起倒是不用。”

周芷一聽這話更愧疚了,果然江館長就是心胸寬廣。

可是下一秒她就聽江言:“就上微博發一條“我是小笨豬”吧。”

她可不是什麽心胸寬廣的人,有仇必須當面報,雖然這個周芷也不是故意的,只是這麽容易被帶節奏也該讓她長點教訓了。

“……”

周芷臉一僵,幾乎都要開始懷疑自己的耳朵,江館長說了什麽江館長居然會說這種話

她不確定地又問了一遍:“真發”

“當然,別楞著了,快發吧,我還等著點讚呢。”

“……”

周芷抽著嘴角打開了微博發了一條:我是小笨豬。

她微博裏大多數都是古琴圈裏的人,另外一些就是因為她前幾天的小科普來關註的路人。

很快他們就來回覆了。

【被盜號了】

【小笨豬博主什麽時候再給我們科普古琴啊】

【好的小笨豬,沒有問題小笨豬。】

“……”

周芷一臉幽怨地看著江言。

江言笑著擡手拍了拍她:“看吧,這能長記性。”

周芷苦笑一聲,想了想又發了一條微博。

【古琴周芷V:今虞琴弦真的覆活了。】



解決完這些,江言將潘仁旭送回了她租的宅子讓他先住著。

然後就把他介紹給了林家軒,讓他們一起忙辦學校的事。

畢竟能者多勞嘛,林館長可厲害了呢!

然後江言就馬不停蹄地往海島酒店趕。

她剛從海島的直升機下來,就看到一臉熱情的莊琪:“江館長!您真的神了!”

本來江言什麽也沒有做就離開讓她完全放不下心,甚至心裏還有幾分埋怨的。

可是誰知道江言走了之後,她的酒店裏再也沒有誰做那個夢了!

這下她立刻篤定起來,這肯定是江言已經施過法了,這種高人才不屑那種虛假陣勢的。

沒準江言這次出去就是去把那東西處理掉呢!

這一點上莊琪倒是沒有猜錯,江言確實是去處理號鐘的問題了。

江言被抱得一頭霧水。

不過她也來不及問其他的了,直接說:“莊總,那塊木頭可以賣給我嗎”

她要完成號鐘的修覆還是需要花點錢的,畢竟把別人展品隨便休可不太行。

莊琪一聽這燙手山芋居然還能出手想也不想就說:“不用!江館長要是覺得喜歡就拿走!”

她覺得江言肯定是拿這鬼物去進行最後凈化了!

反正這個鬧鬼木也賣不出去了,索性還是送了吧。

聽到“白送”,江言的眼睛一下就亮了起來。

談妥之後她就直奔了號鐘所在的房間。

卻見房間裏她的那一堆熊文物們穿著批發的沙灘褲正在和號鐘鬥地主。

“”

她走之前是哪張琴逮住她哭唧唧說自己沒有琴弦不能跟他命定的琴師走啊

結果這不還是在這裏開心玩牌嗎

她嘴角一抽,走到號鐘背後格外沒有素質地開始報他的牌。

“對三,五六七八九順子……”

“啊!!住嘴啊!”

號鐘轉頭正要罵人,卻發現身後站著的是江言,他們玩牌太入迷,居然沒有發現她回來了。

號鐘把牌一堆立馬變臉試圖去抱江言大腿,卻被陶五一個眼神喝退。

他也不惱,反而更諂媚地瞪圓眼睛,試圖憋出兩滴淚來。

江言冷哼一聲,把琴弦放他頭頂,然後看向其他也跟著正襟危坐起來的熊文物們——

原來她的一切負重前行都是為了這些熊文物歲月靜好啊!

最後為什麽是他們過上了海島度假生活啊!

江言生氣!

而號鐘拿下頭頂的東西拆開包裝一看,立馬尖叫一聲:“我的弦!!”

江言看他高興,也沒有再繼續潑冷水,而是打開了APP修覆功能,開始點選了一鍵修覆。

幾年之後,號鐘發出來自己上千年琴生裏的最高音:“我好了!!”

他立馬變回原形,卻又有兩只手從古琴兩邊鉆出來開始給自己上弦。

等弦上好,他又懷著忐忑的心情談了《高山》和《流水》。

優美的旋律讓江言也跟著心靜起來。

一曲畢,號鐘看著江言:“江館長!快把我送去給俞崖!”

“她現在天天晚上和我學琴,肯定會把我彈得超級好聽的。”

“……”

這是什麽“戀愛腦”劇情!幫他修覆的是她耶!



江言抱著號鐘敲響俞崖的房間門。

俞崖很快就來打開了們,江言越過她發現她正在收拾行李。

這一看就是要離開了。

那小癡漢號鐘怎麽辦呢距離太遠他可是入不了夢的。

俞崖看著抱著琴的江言先是一楞,下一秒就被那琴給吸引住了全部註意力,她昨天夢裏那個教她音準的人給的新琴就是這把啊!

這怎麽還美夢照進現實……

江言開口說道:“你認識這把古琴嗎”

俞崖想了想,好像酒店裏其他人也都做過這夢,知道應該也沒有關系吧,所以她馬上點頭。

“那你喜歡古琴嗎”

江言又問。

“喜歡啊。”

雖然她也是才接觸到,這和他們鋼琴有異曲同工之妙,所以她才能在那個夢的教導下找回來了節奏,甚至還有進步。

所以她才準備收拾東西離開了,事實證明這次假期太棒了!

“那你願意彈一下這張琴呢”

俞崖臉上疑惑更多了,這到底怎麽回事

不過她看著那把琴,好像心有感應一般,她感受到了那把古琴的渴望。

可是……

俞崖答道:“可以是可以,但是我得離開了,下次有機會再試試吧。”

一聽這話,號鐘立馬扯著嗓子喊:“為什麽要走你還有沒有開始正式學習古琴呢!”

可惜俞崖聽不到他說話,反而繼續解釋:“我要回去準備我的鋼琴演奏會了。”

雖然她對古琴有興趣,但是對她老說最重要的還是鋼琴。

號鐘一楞,又開始嚎叫:“鋼琴有什麽好的”

江言看出癥結所在,於是幫號鐘問:“你願意放棄鋼琴轉學古琴嗎”

俞崖一臉不可思議:“當然不會了,我可是學了十多年的鋼琴。”

號鐘這次不哀嚎了而是默默垂頭縮進啊。

“那你可以摸摸它嗎不耽誤你太多時間了。”

俞崖聽到這麽簡單的要求也不拿喬,她立馬伸手去摸那絲弦,然後她學著這幾天在家裏學到的撫琴姿勢輕輕撥弦。

江言和號鐘看到那琴弦只亮了五條。

“……”

號鐘再洗哀嚎出聲,完了,認錯人了!

江言也趕緊不打擾人家了。

等俞崖走了江言把他從“龜殼裏拉起來”。

只是她剛伸手碰到琴弦就發現那絲弦上七條絲弦金光璀璨。

號鐘的嘴好久都沒有閉上,怎麽可能他的命定琴師居然是江言!

那他先前在折騰什麽

號鐘立馬不要臉地提出條件:“要我跟你走也行,但是……”

“你得幫我辦一場世界級音樂會,不能比俞崖的鋼琴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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